设计师是企业金字塔的底层人员？

回忆起来，刚到公司的时候我似乎隐隐知道接下来的这一个月里要干什么，我没有错。过去的一个月里，我的工作基本上是前端设计，一项我知道却还不是特别熟练，没有机会实战的领域。

每天的实习都要和 CSS，HTML，Javascript，甚至一些后台的 Java 打交道。在某天的中午有位女士进来询问网站问题，问这有人知道 HTML 和 CSS 么，Janna 毫不犹豫地说：Hao, he knows it. 我居然也毫不害臊地接过话，还添油加醋地上了个台阶：“是啊，我似乎是个专家”。说出这句话后就觉得不是特别对劲，哪有这么吹自己的。好在问题好解决，拿 Chrome 的开发者插件乱点一番，逐一修正，也解决了，也没丢这个冒牌专家的面子。

但似乎大家也就在这个方面认为我是“专家”了。就像我之前说的，我更多地是负责外观和样式 (look and feel)，但也仅限于此。我感觉我更像“开发者”一样被对待，而不是“用户体验设计师”这个高尚而飘渺的头衔。最近几天我不停地被导师表扬，说要是能多几个我这样的开发者 (Developer) 就好了，其实我心里在嘀咕：我不想做，也不是开发者。

根据现有的以及不断被修改的源代码，我修改所有负责前段数据输出和呈现内容的 JSP 文件。尽管我在页面的某些元素上能够有自己的控制权，能够创造性地修改样式以达到视觉上“可接受”的程度。我对自己的设计不甚满意，并不是谦虚，而确实只能说“可接受”。之前的界面实在是很糟糕，连 CSS 都没有，所有的样式居然都是行内镶嵌，我的时间也有限，后台以及功能又在不断改动，我花大力气做出来的东西写出来的前端代码可能过几天就会被弃之不用，我也渐渐地没有心思做很深很细的设计，东拼西凑，只能自我嘲笑，自我安慰。在一个每月都有的沟通会上，需要做自我介绍，说完了之后我的 Supervisor 说，如果你们看到下一代产品的界面，那就是出自这位设计师实习生之手，我一脸装笑，脸部差点抽搐维持不住表情了——如果一个月后 UI 还是这个样子，我还是不要这份功劳罢。8 月 1 日之后我现在做的版本就要开始阿尔法测试了，我不客气地说这个产品在功能和界面上都还是低于行业标准的，对测试结果的准确性持怀疑态度。

我很久以来一直没有感觉到自己对这个产品有主导权。当然，我要求多了，在一个不是设计师文化的公司里设计师地位本来就不高，更何况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实习生。我受制于丑陋的企业外观标准，受制于上级对自己观点的坚持，受制于市场营销部貌似合理的建议， 受制于管理层关于功能的批判。我也没有从头经历过整个流程，一个我一直想走的流程，因为这个项目已经开始半年多了，代码和页面框架在很早的阶段就被定下来了。

再一次，导师向我许诺，八月一日之后现阶段的产品推出后能够给我更多权限，自由地不受约束地从头开始做一个产品的设计。又燃起了一个希望。如果不幸被导师看到这个博客，我只能说，我尊敬您，非常感谢您在现有的框架下处心积虑为我着想，我只是在谈我对这个职业的看法。

我能肯定的是，我的实习经历让我对自身的技术方面的技能更加自信，但是我一直在思考一系列问题：什么因素造就一个合格的交互设计师？什么样的公司能培育好的设计师？导师今天和我说，设计师常常是企业金字塔的底层人员，我很沮丧，这是真的吗？我能做出任何改变吗？

最近在看 Alan Cooper 的 About Face 这一本被誉为交互设计宝典的书。前几章完全没有再讲交互设计的具体实践，而是花大力气在讲设计师的定位和企业类型。他总结了大多数公司里在应用的几种不同的软件开发流程。理想上，在目标指向的设计方法里，工程组，设计组，市场组和管理组应该是不分层级关系，平等协作的。但是大多数公司，特别是大企业，都还没准备好接受目标指向的设计方法以及设计中心的文化。因此，编写代码早于设计，当代码差不多完成了，开发组便将半成品交给设计组以作进一步的开发。但在这个时候，基本的骨架，功能，信息架构，甚至用户体验和交互都已经被预先定义好了，设计师能做的只是改变样式，尽其所能改进用户体验。事实上，很多时候这也是设计师唯一被准允干的工作。结果很简单也很明显，不完善的用户体验和疑惑的用户。

设计师，市场营销人员和代码开发者，事实上是水火不容的。设计师关注用户，关注用户的要求和体验；市场营销人员关注产品的市场价值，关注如何实现更多的功能以覆盖更多的潜在目标；代码开发者由于时间的紧迫性和本身视野的限制，往往对产品的要求只是能够运行能够有用就好，为此经常走捷径，降低用户的体验。脑海中闪现一个个场景，似曾相识。

问题就在于，谁拥有和控制着这个产品。我能清楚地回忆起我为情景访问和项目管理课程的项目做采访的场景：产品经理说他们不控制流程，开发者说他们说了不算，用户体验部的人只是以咨询师的角色被卷入产品开发。那谁控制着产品呢？市场部和高层管理人员。

在我的公司，毫无疑问是外行控制着产品和流程。他们能指示谁去做什么，他们能够控制样式，他们能够告诉你如何做用户研究，他们有权对任何事投否决票，他们一直在催促，他们一直在创造一堆功能列表 （feature list）来尝试定义一个依然处在研究阶段，随时可能快速变动的产品。他们关心市场，但不是真真的活生生的用户。他们当然有正当的理由：这是一家大公司，流程是最正确的，能不能赚钱，有没有价值是最重要的。这些都是 Cooper 批评和反对的实践。我同意他的看法，因为我并未觉得我动力十足，虽然我的报酬还算可观。

底层人员？被别人颐指气使的劳力？这真不好说，我也没有答案。带着这个疑问，继续重复我的体力劳动，继续无故翻翻书，继续期待着在接下来一个月中可能出现的改变和新的学习机会。毕竟，作为一个实习生，拿了人家的钱，还受到多方关照，还老想着抱怨，无疑是一件损人品的事。